线条是美术作品中最基本的元素,线的作用在传统中国画中表现得尤为重要。从两千多年前战国时期的绘画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先民们对线条的使用已经达到了相当的水准。随着时代的发展,中国画的线条已不再局限于只充当一种表现元素和形象的作用,而是以一种具象的形式去表现一种抽象的思维理念,即中国传统的人文思想与哲学精神。将线条从组成绘画的具体形式上升为表达创作者思想意识的载体,这是西方绘画难以做到的。
中国画在线的运用中所表现的干湿浓淡、曲直粗细、长短刚柔、滞涩与光滑、轻巧与凝重,无不存在着矛盾,而这些矛盾经过创作者的加工就能在画面上和谐地表现出来。古人说:“治大国如烹小鲜。”调和是关键,画理亦然。诸多矛盾关系的处理手段不同,代表着创作者创作理念和审美情趣,甚至是思想境界的差异。当具体表现在画面上的时候,通过一组线条,甚至是一根线条就完全能够说明其中的辩证关系,而驾驭线条的能力就是衡量艺术家创作水平和学识修养的关键。
随着漫长的发展,线条在中国画里不仅确立了重要的位置,同时也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表现体系,对于它的严谨性与丰富性我们了解的远远不够,所以,必须重新认识与研究。
能够被众多流派以及相关的理论研究所认同的中国画最主要的组成部分和表现形式就是“笔墨”二字。而“笔”与“线”在一定意义上就是由工具的使用以及产生的结果两方面所组成的同一概念。“以书入画”是中国画的最高境界,两者之司相辅相目成。书法的形式美是众多线条形象的集中反映,而将书法线条的美学概念融入绘画创作又是国画创作的理想境界。要达到这个水准,就要求画家必须具备精湛的书法功夫,这就是许多画坛名家,像黄宾虹、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等画艺超凡的原因。
对于线条的研究与运用,前人留下了许许多多宝贵的经验与形象化的描述,如“锥画沙”、“屋漏痕”、“惊蛇入草”、“渴骥奔泉”等,这些都是用来形容线条不同形态的。线的表现是通过笔的运用来完成的,所以,对于笔的驾驭能力直接关系到线的质量。沈宗骞在《芥舟学画编》中说:“用笔之道,务欲去罢(疲)软而尚挺拔,除钝滞而贵轻隽,绝浮华而致沉着,离俗史而亲风雅。爽然而秀,苍然而古,凝然而坚,淹然而润。”谢赫在其绘画理论的“六法”中也有“骨法用笔”一说。所谓“骨”法,也就是卫夫人在《笔阵图》中“善笔力者多骨”的观念。
就线条本身而言,工笔画与西洋画略有相似之处,其线条都是作为形象界限使用的,造型准确,功力扎实是最基本的要求。而在写意画里,灵动的线条不仅仅是技法娴熟的体现,更重要的是能显现出创作者的文化内涵与艺术灵性。
沿着中国画的发展轨迹做一次匆匆的漫步就会发现,凡是能够标新立异、独树一帜的画家,其作品中线条的运用一定与众不同。前人创造性地把山水的皴法总结出二十六种之多,人物衣褶的描法也有十八种,这些林林总总的表现技巧,经过不同人的使用后就形成不同的风格,正是这种差别确立了各自的品位。同样的表现形式其效果差异,原因何在?说明一切艺术形式的创作关键不仅在于强调技术的熟练,更在于主观意识的提高。郑振铎曾经把虚谷作品中的线条赞誉为“战斗的线条”,它充满着生命的力量与铿锵的节奏,散发着勃勃生机。虚谷很善于在线条的运行中加入干湿、浓淡、刚柔、连断等种种变化,并和谐地表现在画面上。观者从中可以品味到一种独特的意韵,那就是空灵,简淡与凝重。达到这样的高超技巧不是偶然的,这位曾经作过清廷参将的将军,“意有所触,遂披缁人山”的一代先贤,笔下的线条表现的是自己的心声,是纯粹的自我。他作画的目的不是为了追求名利,更不是用以充当觐见统治阶层的媒介,只是在宁静中创作,满足着自己的需要。为了自身的需求去创作是一切艺术行为的最高境界。所以,虚谷笔下的线条才会那样纤尘不染,那样卓尔不群。绘画的目的是为了表现创作者的思想情感,而线条的存在又是为绘画服务的,所以,线条质量的提高与创作者的思想境界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这种观点不是空泛的理论,而是创作中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