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王世襄,“京城第一大玩家”永远是世人对他的评价,养狗、玩葫芦、养鸣虫、弄鸽子、耍大鹰、捉兔、逮獾……无不精通。令人叫绝的是,这些京城八旗子弟玩物丧志的游戏,到他这里玩成了大雅,玩出了文化,他将各种玩好都写成了专著或是文章,比如王世襄曾经出版过《中国金鱼文化》、《竹刻艺术》、《北京鸽哨》、《蟋蟀谱集成》、《说葫芦》等等。王世襄不仅玩物,而且研物,涉猎的领域也相当广泛,在古代漆器、明式家具、书画、古琴等方面的造诣极深,他的收藏也相当丰富,在《锦灰堆》和《自珍集》中可窥见其一生对文物乃至民俗等诸多领域的研究与整理。
说王世襄是收藏家,可世人对其收藏仅在《自珍集》中窥见一二。2003年,中国嘉德秋拍推出“俪松居长物——王世襄、袁荃猷珍藏中国艺术品”专场拍卖,包括古琴、铜炉、佛像、家具、竹木雕刻等夫妇二人倾尽半生精力孜孜以求,精心挑选的藏品,该专场拍得6301.35万元,成交率达100%。此后,《自珍集》著录的二十余部王世襄藏书也曾拍卖,由于王世襄不同意列入“俪松居”专场,因此被世人忽略他在藏书方面的成就。2013年秋,王世襄后人再次委托嘉德拍卖其藏书380余部,其中既有明版书,也有清版书,还有很多清代、民国的精抄本、稿本以及王世襄自己的已抄书。其中一册《已抄诸书》中记载着经王世襄所抄的书大概有600部之多,如果再加上他所收集前人的善本总数应该超过了1000部,令人一改先前对王世襄藏书的看法。“初以为王世襄藏书不外掠奇实用,而观目下如此数量和质量的藏书,且以为称世襄先生为藏书家,绝非奉承溢美。”嘉德古籍部经理拓晓堂表示。
第一份职业:图书管理员
王氏家族为官宦世家,高祖王庆云为翰林,任过两广总督、工部尚书;祖父王仁东任内阁中书、江宁道台。父亲王继曾则是新派人物,精通外语,还出任北洋政府国务院秘书长。母亲金章能书善画,大舅金北楼是民国北方画派领袖,二舅金东溪、四舅金西厓为竹刻大师。王世襄出生于1914年。此时,父亲任职外交部条约司,勤奋工作之余喜逛古玩店,买些残缺的古瓷标本。母亲娴雅高贵,持家之外,寄情绘事。王世襄就在这样温馨的家庭里度过了婴幼时期。小时候,家中有私塾老师教古汉语、经、史和诗词等。王世襄喜欢的是诗词,对其他学科不太感兴趣。1939年,王世襄考入燕京大学研究院,受到舅舅(著名画家金城)的影响,他在填报选题时,填了“中国画论研究”,两年过去,研究院毕业时只写到宋代,离开学校后,王世襄在父亲的鼓励之下,自己购置了大量的古代画论书籍,花两年时间写完自己第一本著作《中国画论研究》。
1943年《画论》完成后,王世襄到重庆找工作,他想去历史语言研究所,梁思成带他去见当时的所长傅斯年,傅斯年说:燕京大学毕业的学生,不配到我们这儿来。1943年冬,王世襄留在李庄,辗转到梁思成、林徽因夫妇负责的“中国营造学社”当助理研究员,学习古代建筑学,具体工作就是“营造学社”的图书管理员,整理研究学社所藏古籍文献资料,这是王世襄先生所从事的第一份职业,也是先生日后研究文物的理论基础。世人皆好奇王世襄缘何能将井市大俗的“雕虫小技”,在理论上总结升华,成为“世纪绝学”,从而登上大雅之堂,而且获得国内外学术界的公认,究其原因之一,即是世襄先生扎实的古籍文献资料基础和清晰的梳理古籍文献资料的功夫。世襄先生在“营造学社”工作时期亲笔手抄《中国营造学社图书目录》,封面有世襄先生亲笔书:“畅庵钞存”字样,书尾有题记,称此为营造学社最完整和系统的藏书目录。“从这本营造学社的藏书目录内容来看,里面录的清廷工部则例、大内竹木牙角各类制作等藏书,无疑都是世襄先生此后研究必备的文献参考资料。因此可以确定世襄先生是稔熟中国传统的古籍版本学、古籍目录学的,而且非常重视古籍版本目录。”拓先生说。这本目录中收集了王先生一生研究的所有项目的书籍,木器、竹器等等,为其以后的研究奠定了很好的基础。
先生藏书重在研究、赏玩
世人对王世襄的印象,是那个穿着棉布大绔的世家子弟,是带着臂套放鹰的公子哥,是《蟋蟀谱》,是《说葫芦》;大家会惦记着的,是他家装满了稀世的明清家具,一屋子的旧时月色,还有《锦灰堆》。“王先生家有一个专门的收藏密室,房间整齐地摆放着统一的柜子,通常从外面看不到什么。王先生打开两个柜子,交给我二十余部藏书,均为《自珍集》中之物,然其中仍有先生留作研究之用,其余一概不知。”拓先生回忆到。
王先生在一辈子的研究中,有时候重点是书画,有时候重点是家具,有时候可能是竹琴,但是他的藏书伴随其一辈子,《已抄诸书》中记载着经王世襄所抄的书大概有600部之多,如果再加上他所收集前人的善本总数应该超过1000部以上。由此可以看出他在藏书方面下的功夫,恐怕不亚于其它任何一个门类的收藏。
今年秋拍,王世襄后人提供380部古籍,其中先生为研究书画之基础而读诗词,收明清各家诗词版本50余部,如明刻本《杜工部集》;为研究画史画论,收各类书画论著、书画目录就有180余部,如清刻本《聩聩斋书画记》、旧钞本《绘事琐言》等。其他关于竹刻、木器漆器之类的书籍,各成规模和系统,堪称一个文玩专业文献资料的图书馆。“民国期间,玩蛐蛐的大有人在,为何唯独王世襄玩出了名气,还有如此大的成就,这在于他通过玩,形成一整套文物鉴赏的理论。如果王先生没有藏书,也不懂得如何找书,又如何能整理出一套理论?”拓先生对雅昌艺术网说。
纵观王世襄先生的藏书,有几个特点:第一,王先生的藏书非常精致、耐玩。王世襄先生出身读书人家,叔祖为前清科举高中探花,祖父亦登科进士及第,一门晚清名士。然而先生的家庭并不是民国新贵,生活虽无隐忧,但对于收藏珍贵文物,却非手头宽裕。世襄先生曾经说过:鄙藏不值钱,十块(钱)以上的是朱(家溍)玩的,十块钱以下是我玩的。王世襄的收藏中既有明版书,也有清版书,还有很多清代、民国的精抄本、稿本以及王世襄自己的已抄书,虽没有价值抵万金的宋元秘本,但都具有极高的鉴赏和艺术价值。“过去京城一派藏书求大求贵,而江浙鉴赏一派藏书家则重在赏玩,王先生继承了这一派的收藏脉络,是非常正的收藏家。”王先生藏书中,《药雨谈画》一册极具代表,这部书是津门著名书画收藏鉴定名家方若的观画目录稿本,以民国初年推崇的日本美浓纸抄写,字迹工整优美,原为著名藏书家周叔弢先生收藏,封面有“自庄严堪”印记。这部书虽不是宏篇大志,但是从书的装帧到抄写一直到收藏,都是流传有绪的好玩之物,可见王先生的收藏路数很正。第二:王先生的藏书很精到。他的舅舅、母亲都是大收藏家、画家,对他的影响非常大,王世襄先生的字写得好,对于抄书印书的字迹要求也十分严格。王世襄在《自珍集》中讲述:为刻印书挑选书手,自己跑遍京城太半刻字铺,最后才选中了已不知名的乌先生,“字体之端庄秀丽,实罕与匹”。“王先生自己的抄书和校书已经是一批新的善本,实际上是一批王先生自己创作的文玩。如所见的世襄先生的钞本书,封面或用乾隆高丽发笺,瓷青纸等,内以“畅庵钞存”专用抄书稿纸,兼有世襄先生手校、或夫人袁荃小楷校字,配以民国间盛行的插套式书套,书套世襄先生正楷题写书名,一望既知其考究之物。”第三,王先生的藏书非常专业。很多人不理解王先生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诗集和词集,似乎和文玩关系不大,其实王先生最早开始研究的项目是书画,他的第一部专著就是《中国画论研究》,书画的研究与诗词密切相关,因此王先生在诗词方面下了很大功夫。而早期打下的文学基础以及艺术基础为日后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支撑和铺垫,而王世襄的藏书大部分都是艺术方面的,是供其研究用的工具书。
深沉的文物文化积淀,系统的专业文献和资料,这些藏书伴随先生一生,对其一生的文物文化研究,具有重要的帮助和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