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冬我写过一篇潘天寿画集的序言,较全面地探索了潘老的国画特点和成就,感到其中最突出的一点是他善于运用“造险”与“破险”的构图手法。其实这手法不仅是用于构图上,还深深地贯串到作画的各个组成部分。潘老的画所以能雄浑、奇特、磅礴、壮阔、富有独创性,给人以新鲜、惊异、振奋、向上的感受,都和他的“造险”与“破险”的艺术表现有着因果的关系。
晋代顾恺之早就提出“迁想妙得”的创作原理,分明作画要善于设想,意在笔先,意高则高,意奇则奇,思路不凡者,其画亦不凡(当然技巧要跟得上思想)。潘老尝谓:学习要谦虚,作画要“自负”,要大胆,要逼着气抓住重点,从大处、高处、新奇处涉想,所贵取法乎上,而不是墨守成规,师古自缚。描绘自然,也要动中取势,变中见奇。平莫如水,遇危石则银花四溅,重莫如山,绕白云而通体皆灵。他最反对琐琐屑屑平平板板的作品,认为“文似看山不喜平”,作画也当这样,诗有别才别理,文有抑扬顿挫,画家也要有奇思别想和出神入化的艺术手腕。
基于这样的创作思想,潘老乃相应地追求一种不平凡的艺术表现,我把它归纳为“造险”破险”四字诀。
常见他在巨幅的方纸—E,先大胆地写出一块见方的磐石多几乎填满了画面,这种以方合方的构图法,显得板实,容易扼塞画幅的气机,有如斗室内一榻横陈,很难布置他物,感到局促,仿佛自陷于险境之中,是为“造险’。但他胸有成竹,提笔在画之上下左右,视位置所宜,点缀一些闲花野草或鸟兽虫鱼,顿觉生气蓬勃,化板为奇,是为“破险”。如《雄视图》,以一上大下小之长方形巨石,突兀图中,石上再立双鹫,更见得上重下轻,造成一种“岌岌乎危哉”的险局。因而他就在图左山间引出一水,潺潺下注,使上下气脉贯通,增加了下部的重量,并使鹫有了注视的目标,居高临下,意气昂扬,既破了“险”,又点明了主题。
“险”可分二种:一是有意造险,一是无意遇险,有意则“造”时已谋“破”之法,故心手相应,可得意中之妙,无意则须当机立断,临见妙裁,有时也可收意外之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