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更充分自如地发挥自己的个性,潘天寿在30年代就努力创建自己的笔墨风格。至五、六十年代,诚可谓“脱尽窠臼”,个人面目十分强烈。潘天寿的用笔特色,具体地说可以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简洁明确。这是最基本的特色。所谓明确,是指笔线和墨块画在纸上,黑白分明,清晰肯定,毫不含糊。潘天寿将其称之为“清爽明豁”。这种对“清爽明豁”的画面效果的自觉追求,是出于对笔墨相对独立性的高度重视,出于对中国画传统的深刻解悟。笔墨只有从对象上相对分离出来,并且与作为背景的白纸明辨清晰,才能有独立的笔墨讲究,才更有利于形成不依赖于自然对象的自律性的形式节奏。《水墨山水》是他1947年所作的精品。在这幅作品中,笔墨既不贴于物,又不离于物,显得松灵蕴藉,丰富润泽,十分宁静耐看。但这样的作品是潘天寿偶一为之,并非是他不善于这样画,而是他不满足于这样画。不满足之处,就在于笔墨的形式感还不够强,风格还不够鲜明。而《浅绛山水》,是在同一时期所作,则更明显得简洁明豁,山石用重墨线勾勒,很少皴擦,笔墨个性更为鲜明。典型的例子,可以看《焦墨山水》,这幅作品纯用焦墨重线画成,铁划银勾,霸气逼人,风格之强烈,如此。在这幅作品中,由于舍去了墨色中间层次,画面因素大为单纯,黑白对比极为鲜明。正是用黑的单纯,造成了用笔的高难度,譬如一个乐师参加大乐队合奏,技巧高低不太引人注意。当他一人独奏时,技巧如何就暴露无遗了。这样的焦墨山水要能耐看,经得起推敲品味,是需要功力和胆魄的。
雄健刚直。潘天寿作画用大笔粗线,笔线有时宽达两寸,并且落笔很重,所谓“扬之高华,按之沉实”(黄宾虹语),气雄力坚,但雄健不是蛮横粗野,其中区别,就在于运笔过程中对提、按、使、转等等变化的把握与控制,《焦墨山水》中的用笔,除了鲜明强烈以外,给人的另一个突出感觉,是果断。在画面上可以看出,作者在作画时毫不犹豫,下笔速度很快,以中锋为主,提按顿挫,富于弹性,老辣苍劲,一气呵成。与前辈大家相比,潘天寿用笔以方直为主,转折处往往成方形转角,弧线较少。这又是他用笔风格的重要特点。他对于八大的用笔非常佩服,因为八大简练明豁,用笔亦以刚为主,在极其间洁中求变化,与他的艺术追求很相近。但他又愿意入八大的风格中,力求与八大拉开距离。八大用笔以弧线为基调,在弧线中寓刚劲,所以八大在运笔中笔锋不断转折变幻,中锋与侧锋交替使用,用侧锋的锐利之感来增加笔线的硬度,并增加运笔的变化。而潘天寿则改用方直线为主,在用笔的主调上就有很大变化。但方直线的转角是硬转,笔锋的使转变换就更不容易,弄不好就僵硬死板,《碧桃杨柳》可以看出他在这方面的功夫。这块岩石的勾勒,有多处硬转,但转折处的形状各不相同,笔锋变化多端,显得轻松灵活而不板滞,加上运笔中的波折提按,富于弹性,整块岩石的用笔一气呵成而表现出生动的节奏感。《小亭枯树》的用笔更是纵横驰骤、老辣酣畅,富生机气韵于“野战”之中。
生涩凝练。生涩是指运笔过程中似乎在克服阻力,有艰难行进的感觉。古人“屋漏痕”之说,即是此意。黄宾虹称之为“留”,并认为用笔之用,最忌浮滑;轻浮率滑之笔,没有力度,故不足取。凝练是指圆韧凝重,含蓄精炼,不草率,不随便,一笔一墨都枯有质量。